T T真的次次都棒到让人语无伦次的拿铁
*Happy birthday to Mr. Sunshine-Personif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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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也记得这样的场景。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全级老师都去了区里的教研。而教室里的五十多号人预料之中没放过占便宜的大好机会,正忙着制造闲散的噪音。从交头接耳的叽叽喳喳到光明正大的叫嚷打闹,有恃无恐,如同一锅即将烧开的热水分分钟要失控。
然而突如其来有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秒。像横跨教室的月台上疾速飞驰过一辆列车,一切嘈杂都被这道闪电横刀劈断。
整个教室在一刹那完美地安静下来。
是绝对的无声,连微风吹进来都会显得豪迈。
受到惊吓的同学们开始不明所以地左顾右盼,首先疑心的就是窗外是否恰好走过了巡楼的学生干部。而在发现走廊里根本空无一人时,大伙儿再次放松下来的心则化作有惊无险的一口长气。
死里逃生般,教室又紧接着哄笑开陷入沸腾的海洋。
而我望向了你。
没有人知道,方才被打断的并不止是堂上放肆的喧闹,还有我借着这喧闹的掩护,时不时落到你身上的视线。
至于像被按下静音键的那寥寥数秒,无非是不经许可就戳穿了我自欺欺人的障眼法,将我凌乱又专注的心绪揭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几乎要像以为被全世界聚焦一般心脏骤沉。
还好是我自扰,这寂静不是因为谁发现了我的秘密,只是字句空隙的重叠造成小概率的巧合。
于是在喧闹重新占领班级时,我又自以为安全地再次望向你……
却没想到你竟然也在这一刻,回过头望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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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嚯学霸又见面了。”
崔荣宰侧过头去瞥了一眼优哉游哉跨坐在椅子上的林在范,没好气地哼出俩字。
“闭嘴。”
“噢。”林在范还是那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安静了不到五秒又变本加厉。
“那学神?”
崔荣宰抄起桌上摊着的一本五三就作势要扔过去。
“哎干嘛呢看着文质彬彬一人怎么还轻易动手啊!”林在范夸张地扯开嗓子叫起来。
崔荣宰干脆丢了五三朝他扑上去。“不是让你闭嘴吗!”
林在范笑着一边手就把崔荣宰的两只手腕同时握起来,逃脱了对方的钳制,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人空着的座位旁边。
“别啰嗦了,先摆好桌子吧,你看你拖了这么久还没弄好。啧。”
崔荣宰还想再还嘴,就先看到林在范俯下身去,把自己的桌子推到了和左右两列对齐的位置。
高三的第一天班主任就说大考当前,以后不再费心编排座位表。于是为了公平起见,采取每两周换一次位,每次每人向后方移一个位置的方式——整个班级像有序的齿轮逆时针转起来,哪个角落旮沓都有机会让你亲临。
崔荣宰和林在范本来是坐在相邻两列的一头一尾。昨天崔荣宰还在最后一排远眺林在范的背影,今天座位一调,崔荣宰就坐到了林在范正前方。
“我的妈,”林在范的手从桌沿撤下,龇牙咧嘴地在半空甩了几下。“你们学霸的抽屉里都灌了铅吗。”
一边抱怨却又一边继续去挪崔荣宰的椅子和巨大的书箱。
崔荣宰想了想自己满到爆炸的抽屉,低头不说话,置身事外似的只有眼睛眨巴眨巴。
“知识的重量,懂不懂。”
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嘟嘟囔囔地上前一起去推书箱。
书箱的轮子久经岁月摧残磨损得有些严重,平日里崔荣宰一个人推总是很吃力。此时四只手一同施力倒真的轻松不少,没两下就像泊车一样乖乖停进了座椅下方。
崔荣宰猜林在范又要臭屁地先甩下一句“不用谢”了。
那人总是这幅没个正经的德性。崔荣宰腹诽到,下一秒却开始想今晚食堂的夜宵菜单有没有林在范爱吃的干炒牛河。
“不用谢!”林在范果然直起腰拍拍手,又呼噜一把他的头毛。
崔荣宰立即炸了,张牙舞爪地就要去掐已经缩回座位里的林在范。林在范笑得见牙不见眼。
周四好像没有干炒牛河,他在撞进对方笑眼时这样想。不知道薯饼这死鬼爱吃不爱吃。
说起来这已经是两人这样打打闹闹的第三年。
相识始于高中入学的第一天,林在范和崔荣宰的姓名条在宿舍门的签到表上紧挨着,代表他们是上下铺。
大伙儿刚刚认识的时候还是相当客气的,睡上铺的崔荣宰发现自己夜里连翻个身都会带着双层床来回晃,还常常在早上小心翼翼地问林在范自己有没有影响他睡眠。
“啊?”林在范总是揉着睡眼惺忪的单眼皮回问他。“床昨晚有动吗?”
到了一年后文理分科完林在范站在新宿舍里对着刚进门的崔荣宰大喊“又是你”而崔荣宰更大声地吼回去“你以为我想啊”的时候,两人显然已经撕掉和和气气的伪装升级成了欢喜冤家的关系。
巧的是,欢喜冤家这回还是睡上下铺。
“待会晃死你。”高二第一次晚修回来之后,崔荣宰在爬上梯子时气定神闲地朝林在范挑衅。
林在范还在阳台的洗手间洗漱,满口泡沫影响了他的咬字却不能影响他的气势。
“把你……咳,床板拆了信不信!”
没几分钟就拉了电闸的宿管却很不给虎哥面子,啪的一下,整栋楼齐刷刷陷入了黑暗。
“靠!”林在范在一句骂之后就整个人蔫下来。
他夜盲。
好不容易摸索着墙和门框挪了几步,林在范在两只手继续乱挥之前看见前面突然被什么照得敞亮。
顺着光往上看,是唯一知道林在范夜盲的某人伸出床外的大半个手臂,手里握着开了后置闪光灯的手机。
“嘿嘿嘿。”林在范傻笑着小碎步跑进光里。
崔荣宰一瞥见林在范的指尖搭上床架就飞速把闪光灯关了,手臂也马上收回去。
他试图板着脸打开台灯温习笔记,却怎么也无法忽视余光里过了好一会还杵在床前的那个林在范。
正当他准备开口损人的时候,林在范终于说话了。
“我早上开玩笑的。”他的声音非常轻,但笃定;似乎是笃定崔荣宰能听见,也笃定只有崔荣宰能听见。
“我很高兴,还和你住一起。这次是两年。”
翻书的手停住了,崔荣宰转过头去看林在范像浮雕般刻在黑夜里的轮廓。
这人似乎到了高中还一直在抽条。崔荣宰记得高一刚开学时他站在自己床前,下巴才刚过栏杆的高度,这会再看,那条线以上已经露出了一小截脖颈。
林在范说完就钻进了床里,而崔荣宰花了十五分钟仍未看完只有两个自然段的“雅丹地貌的形成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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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荣宰已经连续在几次晚修中途被叫到办公室去。
林在范每隔五分钟就瞟一眼虚掩着的门,终于在第一段晚修结束前看见崔荣宰走进了教室。
高考倒计时让每颗脑袋都变得神经质。班上总有同学会私下议论尖子生们的升学去向,多半是带着质疑又艳羡的语气猜测客观环境对他们的种种青睐。
崔荣宰把教室门反手阖上,走到座位上坐下。脸上看不出表情。
林在范盯了半晌前座的后背就又低下头陷进试卷里。没问什么,也没多想什么。
崔荣宰在班上时常是这样谨慎而不露声色的样子,但如果真有什么事总会跟自己说的。
想是这样想,装作不以为然的模样在旁人看来却总是漏洞百出。
“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坐在林在范对面的段宜恩转过头,试图顺着林在范的视线扫描人群。
十二点半的食堂熙熙攘攘,每个人还都穿着相同的校服,一眼望过去就像无数不规则的马赛克色块,被打散又彼此撞击。
段宜恩找了半天才不甚确定地又回头看向林在范。
“崔荣宰……?”
“什么?”林在范神似大梦初醒。
段宜恩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你太明显了。”
“这么关心人家,干嘛不直接去跟他一起吃。”段宜恩用勺子敲了敲他的餐盘,顺走最后一块叉烧。
林在范没答话,漫不经心地搅着面前的饭菜,直到它们全都变成倒胃口的一大坨,然后一口也没吃。
高三生活中还有一件在夹缝中苟延残喘的事物——体育课。老师们形成了可怕的默契,心照不宣地把课表上标着“体育”的那一栏都当成贡品,本来应该是一周三节,现在三周一节都不知道有没有。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太珍惜体育课的人,就有点反常。
“哎你,”林在范想像平时一样去拍那人肩膀,手伸到一半却又收回来。
“不下去吗?”
崔荣宰摇摇头。
林在范也没挪步,还站在课桌旁。
“还有卷子没写完。”崔荣宰补充说明。
林在范心想这班上53个人哪个的卷子是写完过的,但也只是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教室。
半节课的时间过去,在球场中央的林在范咬着下唇像突然想起什么,没犹豫几秒就把篮球扔给队友,不顾一群人在后头喊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教室门没关牢,他把头探到留着的一截空隙,在窄窄的视野里发现了趴在课桌上的崔荣宰。
那人把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后脑勺朝着门口的方向,不知是否正熟睡。
这时是午后三点刚过一刻,日光已经从滚烫的高潮步入温吞尾奏,没开灯的教室里,课桌课椅的棱角被析出漫长的残影。
驻守窗外百年有余的大榕树在无风的空气中静置了枝叶,枝叶却延伸自己的脉络,执意穿透玻璃窗,把铺在室内的所有阴翳都染成了墨绿色。
林在范还站在课室门口,要很仔细地定睛看才能捕捉到崔荣宰一呼一吸带起的背脊起伏。好像真的有蝴蝶从他的蝴蝶骨飞出来,扑扇翅膀的动作轻缓得近乎透明。
眼前一切都原地默立,停滞不前的万像中,只有那只蝴蝶是喘息着的生灵。
林在范听见崔荣宰跟他同桌说想去洗手间,待会小测卷要是先发下来就帮自己传一下。
老师抱着试卷袋走上讲台的时候崔荣宰也刚好回来,林在范在他坐下前快速瞥了一眼,看见崔荣宰的刘海和鬓角都湿着。
林在范把一只手伸进抽屉里摸索。
传试卷这个动作在学生时代里总是踏着千篇一律的节奏,是大考或小测前进行的无趣仪式,像一项传统。教室里霎时只剩下纸张摩擦的声响,机器人在流水线上沿传输带作业。
崔荣宰和重复过千百次一样抽一张试卷给自己,其余的越过头顶递给后面的人。
等到捏着的东西被抽走,他正要把手臂收回来,却突然被拉住了。
崔荣宰呼吸一顿,紧接着就感觉到手心被塞进了什么。
后面那人跟生怕他没拿稳似的,末了还仔仔细细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按回手心方向,到拇指时几乎是用五指拢住了他的整个拳头。
崔荣宰的心跳在另一人手心的高温中疾驰起来。
他紧握着整个星球最重大的秘密,于是下意识飞速地把手收到抽屉里,稍微压低了身子,确保旁边没有人在偷看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掌。
一条绿箭口香糖和一支滚珠薄荷膏。
是他在林在范的笔袋里见到过的那支。
崔荣宰愣了半晌,再次合拢手掌,然后像还觉得不够似的,另一只手也覆到一侧用力相握起来。
但那只蝴蝶知道。
蝴蝶分明看见有什么从男孩的十指指缝中悄悄漏了出来。
林在范没等来崔荣宰的坦白,他想起那天自己塞到对方手里的口香糖和薄荷膏,一阵无名的恼火从胸腔隐隐燃起来。
自习课上到一半那人又不知道要去干嘛。林在范在崔荣宰走出教室后不到一分钟就决定跟上去,冲到走廊上左右看却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走到拐角处的饮水机时正好看见崔荣宰从厕所里出来。他走一步踢一步,任由松开的鞋带无精打采地摊在鞋面上,一直走到离厕所远一些的地方才蹲下身去重新系好。
崔荣宰猛地站起身时只感到一阵眩晕,像毫无预兆的飓风将他袭了个措手不及。他无法站稳,踉跄中慌张地张开手扑棱,试图抓住什么却落入另一个人的手里。
“崔荣宰。”他听见自己的名字于是睁开眼,比这个更令他吃了一惊的是来人并不明朗的脸色。
林在范扶着崔荣宰的手并没有松开,和紧锁的眉头一同在用力。
“你不舒服怎么不说?是不是低血糖?”
崔荣宰像还没缓过神来,呼吸变得急促却不言语。
林在范在这样的安静中开始着急,他用力一拉就把崔荣宰扯到自己面前。
“几周了,看你没一顿饭是好好吃完的,台灯总开到半夜都不关却到课室里趴着睡,究竟怎么回事?”
崔荣宰微不可察地整个人一颤,迅速抬起脸来,看向林在范的双眼里一半是惊诧一半是心虚。他无法在逃避和辩解之间做抉择,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像溃堤般扑过来冲毁了仅剩的清醒。
林在范更紧地箍住他。“好吧。”
他低下头又仰起,无声地用眼神对峙,仿佛是在赌谁更倔。
“好吧。”他又说一次。话音刚落就扣住崔荣宰一边手腕,死死地将他带着往楼上走,不由对方挣脱分毫。
天台上一整片了无生趣的空荡。没了四周的遮蔽,好像连漆在地上的白颜料都会在日光下蒸发干净。
崔荣宰觉得自己的心事也在这空荡中无处躲藏。
“我成绩最近很不稳定,排名一直在掉。”崔荣宰言简意赅地说,把头扭到一边。“就是这样。”
林在范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崔荣宰的手腕,马上松掉把手放回裤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就这样?”
他又想了想。“所以老师一直把你叫到办公室就是因为这个?大家还以为是上次的校长推荐……”
“就算有了校长推荐计划最终录取也还是取决于笔试面试加高考的成绩,单一个没有用的。”崔荣宰打断他。
不知道是哪一条信息无意中扣动了扳机,崔荣宰眼里的光倏地熄灭。
“没有用的,很惊讶吧,根本不像所有人想得那么轻而易举。”
林在范听出一层不明的情绪,有什么渗进僵硬的气氛中,让他下意识就没话找话地缓解。“排名不稳一点又怎么样呢,反正你一直……”
“‘又怎么样’?”崔荣宰抬起眼睛来,倒吸一口气。
“你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每一步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没有哪次发成绩的时候我不提心吊胆,全都是因为什么?你要不要去看看老师拿着排名曲线图盯着我的表情……”崔荣宰自嘲地笑出声。
“‘就那么几个推荐名额已经给你了’。他们是这样说的。用那种能杀死我的、失望至极的神情。”
崔荣宰在开口前往后退了几步,林在范却感觉他说的话分明在步步逼近,一字一句都要冲撞到他眼前来。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能供自己出国的有钱爸妈的。林在范。”崔荣宰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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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距离像被急促奔涌的洋流无情撕裂,未等到风平浪静却发现海面已经在七秒长的凛冬里结成了冰。
而崔荣宰大约是囿于这恶寒才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重感冒。
他迷迷糊糊就低烧起来,整个人一边昏昏欲睡一边嚷嚷着自己还精神。
“还精神”。呵,林在范听见的时候心想。这种话和“我没醉”有什么两样。
校医室特产板蓝根和小柴胡,校医对它们的信任不亚于包治百病的神药。林在范知道崔荣宰就算去了校医室也就只能拿到这两种安慰剂,于是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帮忙去药店买退烧药。
拿到了药,林在范却站在宿舍门口独自别扭起来。
拜托拜托,求求崔荣宰现在正好不在。
林在范祈祷完毕之后飞速探头一看,崔荣宰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叠衣服。
哼,看来他倒没什么心理负担。林在范又飞速把头缩回来,满脑子还是崔荣宰和往常一样大喇喇把下铺也占为己有的样子。说什么上铺要爬梯子不方便,嘁。
于是林在范也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大摇大摆地走进宿舍,一把将装着药盒的袋子甩在了崔荣宰的上铺床头。
崔荣宰还没看清林在范手里拎的是什么,眼前就只剩下那人跑出宿舍的背影了。
他站起身往自己床上看,将袋子的结解开来。
塑料袋不安分地发出摩擦的窸窣声。
崔荣宰把手背按在自己左边的脸颊。好像,是烧得有那么一点厉害。
林在范还没因为那张贴到他桌面上写着“谢了”的便利条暗喜多久,就发现崔荣宰还是死性不改。
按亮床头的手机,已经两点半了。
而当他把手臂伸出床头,仍然能看见穿过五指投到地面上的影子——崔荣宰床上的台灯还开着。
林在范掀起被子胡乱地堆到床尾,蹭的一下爬起来站到地上面向崔荣宰。
崔荣宰吓了一跳,摘了耳机耸着肩膀用气音问他。“你干嘛?”
林在范不说话,皱着眉头眼神带刀。
五秒之后他发现崔荣宰终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就开始踩着床边的梯子往上爬。
床猛地摇晃起来,上铺眼看就要多出一倍的重量。崔荣宰简直要吓傻了,曲起膝盖蹬着腿往后退,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去挡林在范的身子。
可已经晚了,林在范三两下挤到了崔荣宰旁边窄得可怜的空位,手肘撑着上半身,硬是挨着护栏半躺下来。
“哎……!”崔荣宰下意识叫出声,嘴巴却很快被林在范的右手捂住。
林在范顺势按着崔荣宰让他躺到枕头上,崔荣宰像跌进绵软厚重的云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林在范,那人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他还摊得到处都是的作业本和卷子,折起他的床上桌之后就啪的把台灯关掉。
整个世界一瞬间降下了漆黑幕布。
崔荣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连着被抽走,一动也不敢动。
林在范在示意他挪过去一点的时候崔荣宰却乖乖动了,他盯着不存在的天花板,感觉到林在范宽阔的肩膀落下来,带着他草莓牛奶味的沐浴露香。
“你是不是就不肯睡觉,崔荣宰。”林在范低声说。
崔荣宰受不了耳朵突然痒起来,脖子一缩,飞快地摇摇头。
“疯了吧你,这里他妈还有其他人!”崔荣宰才醒悟过来,坐起身子环顾四周。
其它五张床上的舍友该打鼾的打鼾该磨牙的磨牙。
“谁叫你一个病猫还不肯早睡。”林在范扯着崔荣宰的睡衣袖子又把他拉下来。“赶紧睡觉。”
“你还知道我病了啊,传染给你怎么办。”崔荣宰嘟囔。
“睡觉。”
当寂静与夜色重叠成加倍深沉的背景音乐,任意一字一句都好像会乘着空气像气球般飘走。
“我那天不应该说那种话的。”
崔荣宰不知道林在范睡着没有,就当他睡着了吧。
“我实在太紧张了,我没有办法坦然地去承担‘无所谓’之类的安慰。但我也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你也很不好受吧。”
其实崔荣宰那天在提到“爸妈”二字时就已经看见了林在范受伤的眼神。他走下阶梯的脚步都因心不在焉而歪歪扭扭,还以为林在范会因为自己的口不择言生很久的气,谁知道自己一感冒就收到了对方买的药。
“对不起,在范。”崔荣宰的音调一句比一句轻,最后只剩看不见的雾气。
没有回答。
崔荣宰在心里默默数了一分钟,大概是真睡着了吧,那人。
一分零一秒,他的手腕被同个被窝里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
冰河心照不宣地开始融化和坍塌,从崔荣宰醒来时发现林在范手脚都搭在自己身上开始。
“我在家都习惯了抱着玩具熊睡。”林在范厚脸皮地说。
崔荣宰赶紧拨了一下自己鸡窝似的头发,希望刘海能遮住一点也许在泛红的脸色。
他瞄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其他舍友,压低音量。“你再睡会吧那。”
“我跟你一起去。”
崔荣宰转过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早起了?”
林在范顺手叠被子。“今天。”
两个人去小卖部买了面包,在楼下等保安过来开教学楼的门锁。
“你吃的是什么?”林在范问。
“肠仔包。”崔荣宰把包装袋拎起来。“你呢?”
“菠萝包。”林在范回答。
“噢,都一样。”崔荣宰低下头。
林在范迟了几秒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都一样?”
崔荣宰耸耸肩。“我已经有一段时间尝不到嘴里的味道了。”
林在范双眼瞪大,他扳过崔荣宰的一边肩膀,声音提起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至少不如成绩下滑对我的影响大。”
“就只是觉得不顺的事不止一件罢了,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做好的。”崔荣宰看见保安远远走过来,在门锁被打开前撂下最后一句话。
“真羡慕你,在范。”
还差半个走廊的距离就到课室了,林在范却在楼梯间的拐角处停下来。
崔荣宰在高他两级的阶梯上回过头来,用眼神问他怎么不走。
“我爸妈今天离婚。”林在范说。
“现在……”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大概在检查证件有没有带齐然后准备出门吧。”
最后甚至还笑了一下。“好多年了,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决定送我出国也只是因为想让我远离家里现在的一团糟。”
“或者说,”他停下来想了想。“我也是这一团糟其中的一部分,而他们想暂时甩掉我吧。”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的。荣宰,这点我也羡慕你很久了。”
崔荣宰听着这番话,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竟然如此迟钝而冷漠,作为最亲密的朋友却在长时间内只能看见自己的苦恼。
他深陷漩涡般的思绪无法回过神,直到林在范先踏上两步,拉过他的手说走吧。
崔荣宰开始每天叫林在范起床,和自己平常一样的时间。
“你要为自己努力才行。”林在范隔天满脸问号地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是崔荣宰这样说的话。
“别为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活。”
“你要,”崔荣宰把他拉起来坐好。“好好考托福和SAT,选个自己最喜欢的专业。”
“这样我才……”崔荣宰不知道为什么气有些喘,他抬起头和林在范对视。“我才放心。”
大清早的实在很难让人打起精神,他们便站在走廊里靠着窗台背书,为了不让自己打瞌睡连坐都不敢坐下。
林在范很快适应了早起,他甚至开始为清晨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而感到不舍。
一日之晨,他想。真不公平,早晨是最先到来却也最先消逝的时间。等到挂在墙上的高考倒计时归零的那天,最先成为过去的也将会是那天的早晨。
他和崔荣宰共享的,只有他们俩才明白其中意义的早晨。
想到这里时,林在范把目光落在了崔荣宰搁在书页上的手背。他又想起那天崔荣宰对他说的四个字,“我才放心”,突然特别想去紧紧牵住那只手告诉对方真的可以放心。
“你有没有觉得……”那只手动了一下,接着放到了后脑勺上。
崔荣宰嘴巴撅起来,像有些犹豫。“今天早饭的炒面有点咸……?”
林在范眼睛眨了几下就笑得弯成月牙,特别认真地想了一下,说还真是。
晨曦还在朦胧中流转,每一天太阳都会沿着相同的轨道反复地升起又降落,这样无限的循环让人几乎要产生时光漫长而永不消尽的错觉。
然而少年们每分每秒都在进行他们看不见的道别。
于是倒计时的数字只剩下一条光棍了。
预想中理应无比神圣而隆重的“最后一天”实际上过得和高三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照样是自习了整天,老师们轮流在讲台上等着答疑,最后一堂课由班主任叮嘱了明天要带齐的考试用具,重复强调了时间点。
只是崔荣宰在晚上离开教室时,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这方天地,却觉得每个角落都是被不留缝隙地填满的。是欢笑,是光;是电影最后一行的滚动字幕,我们全体都是主演,而我和你的名字刚好荣幸地并列。
林在范想了一整天自己应该说什么打气的话,最后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他看见崔荣宰把台灯和床上桌收在储物柜里,看起来今晚终于打算放过它了。
这时宿舍里正好只有他们两人。
林在范突然想到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可以等我吗?”明明语言还没有完全组织好却擅自先跳了出来。
林在范的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他走到崔荣宰面前直直盯着他。
“你会等我的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很用力很用力的拥抱。
在宿舍安静下来之后崔荣宰并没有立即入睡,他又开始自责起来,质问自己为什么连失眠也选了个最要命的时间,一边辗转反侧。
快睡着,快睡着,快睡着。他在心里对自己催眠。
突然床晃动了几下。
崔荣宰的思绪被打断,他熟悉以往林在范翻身时床被带着摆动的幅度,并没有这么大。
又晃动了几下。
有一个想法冲进了崔荣宰的脑海里。他再也不会像此刻一样,和林在范睡在翻个身彼此都能感觉到的上下铺了。
床最后晃动了一下。
像一个句号,像乐章的尾音。崔荣宰觉得自己被放在了由海浪推动的摇篮里,浪花拍打在岩石上是定音鼓的声音。
也只有林在范能想出这种方法,一边安抚他,一边以此向这种秘密仪式告别。
崔荣宰很想忍住泪,他明白眼下并不是任由情绪爆发的好时间,但最终还是投降。
他擦掉快滑落到枕巾上的一滴泪,也稍微用力地摇晃了一下床。
你会等我的吧?
永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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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 ange passe......”
林在范用手指划过那几个字,很轻地念出来。
“Un ange passe.”
他又读了一遍,把书重新向下扣好,俯身去亲那个人像糯米团子一样柔软的侧脸。
崔荣宰果然醒了。
“我居然睡着了。”
“对啊,我都没睡呢你倒先睡了。”
林在范笑的时候眼角还是像月牙。“要不别等我了,先去床上睡吧。”
“唔,不要。”崔荣宰快要被睡意淹没却还是使劲摇摇头,蓬松的头发跳跃起来。他从懒人沙发里起身,伸手去抱林在范。
“还剩多少?”
林在范伸了个懒腰。“还差个结尾,不过我待会写邮件给吴总也得花点时间。”
崔荣宰把脸贴到林在范胸口上。“邮件就不能明天再写吗!”
语气过于可爱,让林在范有点心动。
崔荣宰见林在范开始犹豫起来,便继续趁热打铁疯狂撒娇。“来嘛我一个人睡不着的……”
还没说完就被林在范扛到肩上了。
这是他们高考结束后的第五年,崔荣宰在读研,而林在范从国外学成归来,开始接触家族企业的工作。
两个人都遵守了承诺。现在的他们不需要逆时针或顺时针地调转座位,随时随地都能坐到紧贴对方的身旁;上下铺也正式并成了一张双人床,再也不会有任何能阻隔他们的事物。
崔荣宰曾经问过林在范为什么在毕业典礼那天告白。
“我原本是想着等留学回来再告白的,就怕当时自己没有办法对我们的未来做什么担保。”
“但你还记得学校地铁站B出口,坐在轮椅上卖白玉兰的老爷爷吗?”
“三年来我无数次经过那个地方,每次闻着花香都在想,下次我再来帮衬老爷爷。终于在毕业典礼那天我下定决心这回一定买一朵,但那天人潮涌动,却唯独不见了那位老爷爷和他的花。”
很多时候我们知晓告别的存在自有其缘由和意义,于是一路走着一路学习告别的方式,以为这样就能没有遗憾地只留下挥手的背影。
但更多时候我们无法好好告别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无法预计离别来临的时间。或者说,是因为离别随时都可能发生,而决定权并不在面对离别的人们手里。
“那时我突然明白,老爷爷的白玉兰从此只能留在我的记忆里。但你不行,我们的这段时光不行。我不会允许。”
“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比此刻的自己更年轻了。”
“所以我要马上告诉你,我喜欢你,荣宰。”
崔荣宰每次想起林在范的这段话都还是会双颊发热,比如现在。
“想什么呢?”林在范把崔荣宰放到床上,攀上去细细地吻他。
“嗯……我在想你刚才在念什么呢,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了。”
“你的书。上面写着法国有这么一句谚语,当吵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是因为正好有天使经过。”
Un ange passe.
像飞鸟突然剧烈地扑棱起翅膀,崔荣宰的思绪猛地被牵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夏日。
周三下午,老师们外出,最后一节课。
天使经过的那一瞬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呢?
我看向了你。
而你也看向我,让我知道这不是梦,是最真切而热烈的现实。
我甘愿一辈子也不从十八岁的那年夏天毕业。
我们可以永远是新手,永远是菜鸟;保持炽热,保持尖锐,收集碎石和星光砌成不朽的峥嵘。
你陪我熬过了一场生长痛,而膝头的粉红色却留下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懵懂和迷茫;我们在深不见底的不安中极力寻找慰藉,然后在触碰到慰藉时迅速将其抛弃,再次投身于下一场风浪中。
我们乐此不疲。
滔天巨浪中有你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知道我正拥有生命中最值得庆祝的时光。
天使经过,而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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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的时候正好读到《东京一年》里有这么一段话。
天真的人很容易世故,某种程度上,天真和世故并不是矛盾的特质,而往往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不同阶段。天真的人不懂得珍惜这个特质,而是早早地把它当作成长必然蜕掉的皮,轻率地抛弃在一边。抑或像小孩子,走一路采了一路的花,采花时也显得兴致勃勃,充满乐趣,到了路的尽头却毫不在意地把那一捧花向上一撒,扔掉,迅速变得世故。而成年后还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天真一面的人,本质则是复杂的——至少是见过复杂,才知道天真有多可贵。
很有意思的逻辑。
我也是过了20岁才慢慢开始思考,试着反省我以前对于很多品质非褒即贬的定义。
脆弱是可以的,困惑是可以的,保持或是放弃天真都是可以的。
成长而已,都是一部分。
愿我们最棒的荣宰,永远都将定义自己青春和成长的主动权掌握在手里。
做任何你想做的。The world is your oyster.
这篇有点长,不过今天是个如此特别又值得开心的日子,why not?
非常感谢你看到这里。点小心心和留言的话我会开心到飞起。
CLatte.